被质疑“灌水”的南邮教授今年已发表25篇论文，每篇花版面费1.2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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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刊记者/李想俣

桂冠在IEEE Xplore的主页

5月25日，曾冒充北大学生、被清华取消保研资格的黄某基，却成为美国加州理工学院电气工程系2020年在中国大陆录取的唯一一位博士生，从而登上知乎热榜和热搜。据分析，黄某基在南京邮电大学读本科时期，就在国际期刊上发表了数篇学术论文，这可能是他被加州理工"看上"的主要原因之一。但网友由此发现，其在南邮时期合作发表文章的老师桂冠，"在三年半内发表了300多篇IEEE论文"，有"论文灌水"的嫌疑。

桂冠是南京邮电大学通信与信息工程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IEEE即美国电气和电子工程师协会，该协会发表多种期刊并每年发起或举办数百次专业会议。据IEEE Xplore网站的检索结果，该网站总共收录桂冠发表的论文197篇，其中仅2017~2020年三年间，就收录文章139篇，包括期刊IEEE Access 52篇、IEEE TVT 21篇。仅在2020年不到5个月的时间里，桂冠就有25篇论文被该网站收录。另据计算机领域的英文文献统计网站dblp统计，桂冠自2017年至2020年在各种期刊、会议上发表的论文共186篇。

对上述现象，桂冠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南邮校方已在关注此事，他已将所有材料提交给校方，南邮宣传部将通过官方途径回应此事。

高额版面费和学校奖金刺激

桂冠的同事、南京邮电大学通信与信息工程学院副教授曾明告诉《中国新闻周刊》，由于现代通信理论已较为成熟，研究超前于实际，所以论文灌水在通信学科几乎成为常态。换言之，灌水的不只桂冠一个人，只是他灌水的论文数量特别多。桂冠的研究方向是当下最热门的深度学习和人工智能，发表的部分论文也具有一定的创新性，但很多论文中的实验都不公布代码，无法让同行去验证、复现，因而产生了论文灌水的争议。

除论文实验难以验证外，西南交通大学信息科学与技术学院副教授、博士生导师代彬指出，桂冠发表论文最多的期刊IEEE Access在通信领域名声不佳，可以说是一本"水刊"。

代彬解释说，IEEE Access是SCI中比较容易被录用的期刊之一。该刊对审稿人的要求是七天必须审完一篇稿件，审稿期太短。同时每年上万篇的论文发表量，导致其接受的论文投稿量巨大，很多审稿人的研究方向并非投稿论文所涉及的领域，所以在审稿环节缺乏严谨性。此外，每篇被IEEE Access录用的文章都要收取1750美元的版面费，约合人民币12000元。这份期刊每年发表上万篇论文，而其中至少60%的作者为中国学者，很明显，来自中国的论文每年为该刊贡献了巨额版面费。

位于成都的电子科技大学信息与通信工程学院教授周巩称，IEEE Access的名声确实不好，该校的很多教师都禁止学生在这一期刊上发论文。周巩领导的课题组早在2018年就向所有博士生提出了禁止在IEEE Access发表论文的要求。桂冠曾在电子科技大学信息与通信工程学院攻读硕士、博士学位。

"在中科院的期刊分级制度中，IEEE Access属于二区期刊，这直接导致该刊物在很多学校被认定为"高档次刊物"。又因该刊审稿不严，所以一些人可能会在这一刊物上投机发表论文，以赚取学校的奖金，达到名利双收的效果。"代彬直言。

中科院的期刊分区是依据期刊最近三年平均的影响因子，将各大类的SCI期刊划分为1区、2区、3区和4区四个等级，其中，影响因子最高的前5%为1区、6%~20% 为2区、21%~50%为3区，其余为4区。IEEE Access近年来的影响因子相对较高，所以能进入中科院二区。

曾明表示，教师投稿被SCI期刊录取后，南邮会向开源期刊发行机构支付相应的版面费。除承担版面费外，校方对教师发表SCI论文另有奖励。对于在IEEE Access这样的中科院二区SCI期刊上发表论文，教师会分两次获得奖励：第一次是属于SCI奖励，每篇奖励6000元人民币；第二次是计入教师的科研业绩点，每篇二区论文奖励500~600个科研业绩点，合6000元左右。每篇二区论文总共奖励12000元左右。桂冠发了52篇IEEE Access，IEEE TVT 21篇，按照往年的奖励标准，奖金总额应在80万左右。但据曾明所知，目前学院正在统计论文数量，还没有兑现奖励。

曾明告诉记者，学院内部分教师对此事曾表示不满，认为桂冠发表的部分论文水平不高。但争创"双一流"需要论文数量，学校给学院下达了指标，学院则与每位教师都签订了贡献论文的协议，如果无法完成要求的论文数量，教师考核就会被评为低等级。学院领导还曾在公开场合多次表扬桂冠，称其发表的大量中科院二区论文使南邮在通信和计算机方面的ESI排名大幅提高，对南邮争创"双一流"做出了重大贡献。

周巩则坦言，在过去几年中，类似南邮这种校方奖励教师发论文的情况在同类院校中也是常见现象。

业界人脉广，转向产学研

桂冠介绍自己的工作 （图片来源：网络视频截图）

代彬指出，桂冠的一百多篇论文，大部分都发表在其作为编委的IEEE Access和IEEE TVT等期刊上，而很少发表在通信领域公认水平较高的IEEE TIT、IEEE JSAC、IEEE Tom、JWC、TSP等期刊上。

在"学者网"桂冠的个人主页上，他列举了自己担任编委的10余种期刊和主持的多项学术会议，其中就包括IEEE Access和IEEE TVT。

电子科技大学信息与通信工程学院教授周巩告诉《中国新闻周刊》，2006年至2008年，桂冠曾在该校其他学院攻读光学方向的硕士学位。2008年，桂冠跨专业申请硕博连读，改到信息与通信工程学院攻读信号处理方向。硕博期间，桂冠申请到了国家留学委联合培养项目的留学基金，于2009年~2011年在日本东北大学教授安达文幸门下学习4G、5G的通信信号处理。博士毕业后，他还曾在日本做博士后并短暂任教。由于安达文幸在5G领域有很大影响力，所以桂冠在国外学术圈积累了较广的人脉。2014年，桂冠被南邮引进后，也帮助南邮引进过一些教授，包括欧洲科学院院士Hikmet Sari。此外，桂冠也在一些国外期刊进行审稿工作，并先后成为IEEE Access等多种期刊的编委。

据周巩回忆，桂冠人际交往能力很强。曾明也表示，桂冠在学术圈有良好的人际关系。桂冠发表的多篇论文曾分别挂过安达文幸、Hikmet Sari和丁志国三位IEEE Fellow（电气和电子工程师学会院士）及南邮前任校长杨震的名字。

曾明告诉记者，桂冠经常请一些著名教授、期刊主编到南邮作报告，其中包括IEEE TVT的前任主编和现任主编Nei Kato。而桂冠参与引进的欧洲科学院院士Hikmet Sari对外宣称为南邮全职教授，但事实上他并未在南邮全职工作。而南邮每年仍向Sari支付至少50万元的酬劳。

记者查询工商注册信息系统发现，Hikmet Sari为南京萨利智能科技有限公司的法定代表人兼董事长，而桂冠则为该公司的董事、总经理。同时，该公司持股65%的大股东为南京桂瑞得信息科技有限公司，此公司的法定代表人为桂冠。注册地址显示，两公司位于同一科技创业园内。

对于桂冠的论文灌水行为，周巩评价称，桂冠这种发表大量灌水论文、追求量化指标的行为，放松了学术上的自我要求，没能给自己把好关。

"桂冠的微信朋友圈中晒的工作照片，基本都是在修改论文。"周巩表示，桂冠在科研方面做了很多工作和努力，但由于他是转专业到通信领域的，所以基础理论功底可能不是很扎实。"桂冠最近将一部分精力转向了产学研领域，即成果转化和面向市场的产品类应用，可能他也认识到了自己适合做什么。"周巩称。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曾明、周巩为化名）